发表时间: 2024-03-28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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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页知秋
我和离后就入了东宫伺候太子爷。
三年抱俩,给太子生了三女一子,最后荣登后位。
能做到这么成功,只一妙句金言:「心中无情爱,前程似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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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坏消息,我和离了。
好消息,我要进东宫侍奉太子了。
官府门前,前夫拽着我的包袱哼哼唧唧。
「成亲三载,一儿半女都没给我生下,让你小妹给我做妾,传承香火,你就要和我和离!」
「我到底是秀才郎君,如今你和离之身,也就只能进宫去为奴为婢罢!」
我冷冷瞥了他一眼,挽起袖子开骂:「这三年真是走了狗屎运 踩了你这坨臭狗屎!什么东西,祸害了我不够,还想祸害我小妹,呸!」
「劝你好好看看大夫,三年了,你外头也没少胡来吧?怎么不见那些女子给你开枝散叶呢?」
前夫气得脸白一阵红一阵,手指着我哆哆嗦嗦,差点厥过去。
我捏紧手中的放妻书,懒得再看他一眼,干脆利落转身进宫。
决定和离一个月前,我娘联合我舅就给我找好了下家。
这个决定虽然仓促,但是不潦草,毕竟再嫁的可是太子爷。
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只是听一个姓姚的道士胡说了一句我是富贵之相、凤凰命格,就和我舅舅寻了野路子把我塞进东宫了。
倒霉那么些年,总算迎来我即将开挂的人生。
2
眼前喝大了的太子爷,步伐踉跄,白玉般的脸带着两抹红晕,指着我口齿不清地问:「你……你就是新送进宫的萧……萧美人?」
我也没想过会这么顺利,我以为入东宫至少得一年半载才能见到太子爷呢。毕竟太子很忙,后宫女人很多。
哪里想到入宫不过月余,太子就来我这儿了。
看着太子俊逸斐然 的脸,健硕修长的身体,我心里不住地满意,这东宫进得值了!
不等太子爷吩咐,我就让伺候一旁的宫人出去,给他扒得干干净净,连底裤都没放过。看着醉过去依然雄风大振的某处,我再次满意起来,这次总不能还是光撒籽不出苗吧?
一夜过后,太子在我怀里醒过来时,表情很是懵懂:「这是哪?你是谁?你对孤做了什么?」
我笑得如同春风般荡漾:「这是妾的浮花宫,我是新进宫的美人萧氏,太子昨夜可真是龙精虎猛,弄得妾差点半身不遂了。」
我撒谎了,昨夜是我折腾太子的,我折腾得很尽兴。
一番虎狼之词惊得太子瞪圆了眼,连忙起身穿衣逃似的跑了。
这行为还真是应了那句「男人啊,还真是拔那啥无情」了。
切。
可走得那么干脆,晚上还是又来我的浮花宫了。
不过这次他是清醒的,还给我端来了一碗「避子汤」。
太子表情很是窘迫,身边的太监跪地求我:「请萧美人喝了吧。」
我缓缓走到太子身前,朱唇轻起:「妾是太子的人,既然是太子想要妾喝,那妾遵命。」
我干脆利落地干了这碗被掉包了的「避子汤」,太子爷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我知道那夜他和心爱的荀美人大吵一架,赌气才来的我这儿。
可是我这种人,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怎么可能不好好把握住呢?
只是没想到我运气太好了,太子爷一发入魂,我有孕了。
太子又懵了。他心爱的荀美人气得在宫内摔摔打打,揪着太子不依不饶。
侍女春桃说:「美人,你换药的事太子知道了,以后更不会宠幸于你了。」
我摸着肚子笑,不语,我在这个宫里找到的靠山从开始就不是太子爷。
我才不怕失宠,毕竟我也从未得宠。
次日,我就随太子妃进宫见皇后娘娘,我的计划慢慢开始了。
3
入宫晋见那天,没想到荀美人大着肚子也跟上来了,还和我一个车辇。
「绿衣,将窗户打来透透气,一股子狐骚味。」荀美人率先发言。
我上下瞅了眼她:「听说有孕在身的人,鼻子比狗还灵敏。妾初有孕还不信,如今看荀美人这般,果然这话不错。」
她自然听明白,我在讽刺她,我是狐狸,你是狗。
荀美人气得瞪圆了眼,还待说什么,车辇停下来,太子爷进来了,一脸关心地看着车厢里的荀美人:「早起还吐了,现下坐车辇可难受?」
荀美人娇嗔轻哼了一声,只拿眼睛瞧我:「胸口闷得慌,大概是车辇里人太多了。」
太子爷这才看了我一眼,面色平静无波,命令道:「她不舒服,你下去吧。」
荀美人很得意,勾着嘴角看着我,等着我灰溜溜下车。
看着荀美人挑衅的眼神,我拿着帕子捂着嘴,猝不及然地开始呕吐起来:「yue~」
是吧,车辇里这么小怎么能坐这么多人呢?
寒风凛冽中,太子爷扶着心爱的荀美人着急忙慌地下了车。
「春桃,把车窗闭上,快冷死我了。」
我喝了口茶漱漱口,心情好得很。
4
入宫后,椒房宫的宫女称,皇后正在用膳,令我等稍等片刻。
我们被冷风吹了许久,没等到皇后,但是等到一条幼犬。
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看着憨厚蠢萌的,圆溜溜两个大眼睛,一路狂奔而来,直直跑到大着肚子的荀美人跟前。
荀美人被吓到,抬腿一脚将狗踹出去。身边的伺候的婢女安抚几句荀美人后,上前还要踢狗。我心中一动,上前拦了下来:「这是皇宫,宫里一花一草都是有主的,这条幼犬已经被踢得不轻,你若再踢几下只怕活不了。」
荀美人东宫独宠,身边的绿衣也养得目中无人,对着我轻轻白了一眼:「不过是一个畜牲而已,我们美人有孕在身,被它吓到了,立刻宰了吃肉都可!」说着就狠狠踢了过去。
小狗趴在地上喘息着,呜咽着都发不出声音了。
我看着廊下坐着品茶不为所动的太子妃,还有一众眼观鼻不愿多管的侍妾,轻声对荀美人道:「姐姐没几个月就生了,就当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别徒增杀孽了。」
荀美人本来就厌恶我,因为新入东宫的几个女子,只有我伺候了太子,还有了身孕。
她昂起头笑了:「我偏不!」
绿衣得了荀氏的指令,不顾阻拦就踢了上去,我咬咬牙伸出腿一挡,那绿衣见了我伸腿踢得更狠了!
我吃痛,扶住一边伺候我的春桃,估摸着腿肯定青紫了一块。
绿衣佯装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跪地求饶:「萧美人,奴婢不是有意踢到你的,求美人宽恕!」
她嘴里讨饶,眉目里却是一片畅快得意。
我懒得看她,淡淡道:「宫廷贵地,还是小声点,别叨扰贵人了。」
荀美人抬抬下巴,指使着绿衣:「将这死畜牲拿椒房殿外踩死再回来!」
绿衣应下,抱着嘴里带着血沫的幼犬正要出去,一位头戴华贵赤金步摇,身着流云浮光锦,气度不凡的女子缓步而来:「我看谁敢将本宫的福宝踩死?」
女子在一众宫人拥护下走过来,神色倨傲地看着荀美人。
荀美人扶着肚子只是点个头,恭敬道:「见过青阳公主。」
我面上不为所动,心里稍定,这闲事果然没有管错。
而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即将在椒房殿展开。
5
「荀美人好大的威风啊,要在母后的宫里杀我的宠物?」青阳公主个头高挑,居高临下地看着荀氏。
荀美人偏头看了眼奄奄一息的幼犬,冷哼一声:「不过一个畜牲,也敢冲撞我。我肚子里可是太子的子嗣,若有差池,便是剥皮炖汤也不够!」
青阳公主脸色森寒,语调冷凝:「打狗看主人这个道理,你不懂?那本宫便教教你。」
她转头看了眼身边侍候的侍女,侍女得了指使,走到绿衣跟前就是一巴掌:「藐视宫规的奴婢!谁给你的胆子冲撞公主殿下的,拖到司刑局去!」
绿衣嘴边全是血,是哭嚎着被拖走的。荀美人瞪着眼看着青阳公主:「你!竟然敢动我的人!等我禀报太子……」回应她的是青阳的大耳刮子。
荀美人捂着脸,美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拿手绢擦手的青阳公主。
青阳懒得看她,语气淡然:「冀儿真是宠你宠过头了,不过是个妾,仗着生了几个儿子就敢冒犯我。」
荀美人恨恨地看着青阳公主,泫然欲泣,这是她跟了太子后第一次受这么大的屈辱。
而一同进宫的太子侍妾无不嘲讽或者幸灾乐祸地看着这场好戏。
荀氏独宠多年,得罪的人太多了。
她挑挑眉,不甘心道:「妾又如何?太子与我真心相爱,公主仗势欺人,太子定然会为我主持公道。」
青阳公主笑了,她翘着嘴角看着愤愤不平的荀美人:「便是冀儿挨了我一巴掌,也得笑着将另一边的脸凑上来让我打,哄我消气,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荀氏咬着牙,眸中如同烈火燃烧,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而皇后听完闹剧,也用完早膳了,宣众人觐见。
众人按照品级依次拜见后,被安排赐坐。
倒霉如我,便坐在荀美人身边,吃她眼刀子。
绝了,青阳公主打骂她,她全记仇到我身上了。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我的老底在两人唇舌交战下全部公之于众。
6
皇后对我们一视同仁,我们都是为她儿子开枝散叶的工具人。
她眉目带笑,看着我和荀氏的肚子:「你俩是最有福气的,伺候冀儿的人里,只有你们二人有喜讯,也不算辜负冀儿的宠幸了。」
此言一出,荀美人看我的眼神更加凶狠了,而其他几位侍妾看我时也带了些许深意和不善。
椒房殿里的气氛变得怪怪的,青阳公主笑出声来,讥讽道:「谁不知太子爷在东宫里养了个大醋缸子,连太子妃都被冷待,其他侍妾哪里敢与太子亲厚?不然怎会多年来只有荀氏生了两位公子?」
我咽咽口水,这是开战了是吗?
荀氏不甘落后,扶着腰就跪下来,委委屈屈地道:「皇后娘娘明察,我服侍太子多年,虽然情分不同旁人,却也不曾恃宠生骄,私下里也多多劝诫太子雨露均沾。可我人微言轻,太子国之储君,我一个女子哪里能左右太子的想法?我无能,求娘娘降罪。」
皇后示意身边嬷嬷扶起荀氏,言语安抚几句,带笑斥责着青阳:「怎么越大说话越不顾忌了?你也是要快当娘的人了,学着温柔贤淑些。」
青阳公主白了眼荀氏,摸摸肚子,脸上一片温柔。这是她第一个孩子,想着腹中孩儿,就不想与荀氏再计较下去。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荀氏饮了口茶,道:「妾自知粗鄙,不配伺候太子。倒是公主献给太子的萧美人真真是貌美贤淑,让我自愧不如。」
她吃错药了吗?竟然夸起我了,吓得我差点呛了口水。
然而她接下来一句话,说是将我打入地狱也不为过。
荀美人眉眼弯弯,温柔极了:「听人说,萧美人和离嫁给太子之前数年未孕,一入东宫便有喜了,可真是皇家风水养人啊。」
此言一出,满室静寂。
我抬头看了眼皇后,她敛起温柔的笑,看着我的肚子,眼神如同深潭般又静又冷。
7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我哪里见过这种唇舌之间不动声色就能要人命的场面。
荀美人的话不光揭我老底,说我嫁过人这件事,还意有所指,暗示我肚子里的不是太子的种。
屋子里的人大都用猜疑的目光打量我的肚子,我沉思着怎么辩驳时,安静得如同壁画般的太子妃却开口为我说话了:「太后娘娘嫁与先皇前,曾嫁燕王六年未有所出。后燕王被先皇出兵俘虏而亡,太后得幸于先皇育有当今圣上。荀氏,你是借萧氏再嫁之事在含沙射影太后娘娘不贞么?」
是了,太后也是再嫁之身。她曾是燕王妾侍,在燕王被俘虏后,一众燕王宫中女眷皆充入先皇的后宫为婢,一次先皇在御花园偶遇,为美貌倾倒而宠幸,诏令纳入后宫。
太子妃这句话将荀美人钉在不恭不敬、妄议太后的罪名上,立刻拖出去打死也不为过的。
荀美人得罪的人太多了,椒房殿中无一人为她说话。她侧头恶狠狠地看了眼我与太子妃,咬咬唇,红着眼挺着大肚子就跪了下来请罪:「皇后娘娘明察,妾不敢议论太后娘娘,求娘娘看在妾怀有身孕的份上,饶了妾一时贪图口舌之快。」
皇后的目光在我与太子妃还有荀美人之间流转一番,最后看了眼青阳公主,皱着眉语气淡漠道:「萧氏是青阳献与冀儿为妾的,自然是我首肯过,她曾嫁人一事本宫知晓,本宫见东宫多年只有两位公子,而萧氏曾有名士看相,称其能兴旺皇家子嗣,往后宫中不许有人议论萧氏二嫁之事,听明白了么?」
皇后是为了全青阳公主的面子,若青阳公主送进太子府中的女人不贞不洁,身怀孽种,被居心叵测之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于青阳很是不利,太子的颜面也会受损。
是以,众人以太子妃为表率,皆呼:「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此次进宫一趟,可真是波折不断呢。
当初听闻是皇后为太子选秀,舅舅花重金才将我的画像送入初选。后面一层层筛选我都没去,我以为落选了,谁知顺利进了东宫还受封美人之位。
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娘是怎么走通青阳公主的捷径的?
8
然我娘的回信,让我惊得差点从秋千上摔下来。
信里说了四点 。第一点是我貌美惊人,所以画像递到宫中时就轻松过了初选。
第二点,我母亲乃是恒王之后,我们也曾是显贵门庭,并奉上祖传宝物十二件刻龙玉器,才让青阳公主对我另眼相看。
在圣祖皇帝一统天下前,元朝皇帝无子嗣,立宗室之子为皇子,受封恒王。
然元帝欲立恒王为太子时突然驾崩,天下大乱,诸王侯自立为王。恒王病逝后门庭日渐衰败,留存的后人也无力光复门楣,母亲只能嫁市井小民为妻。
第四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年前有相士为我看相,称是大贵无极之相,会生下天子。而此相士上次看出有此相的人乃是当今太后娘娘。
已有二嫁女侍奉帝王先例,是以,青阳决心送我入东宫为妾。
能孕育天子的女人,只能在太子身边伺候。
我将娘的回信一点点烧成灰烬。日月轮转,江山变迁,若是先祖恒王顺利登基,现今又会是何光景呢?
我晃晃脑袋,前尘往事不可追,现如今我得把握好当下。
做人呢,要知恩图报,我带着自己做的点心朝着太子妃的宜春宫走去。
却没想,先碰见到了被太子妃气得不轻的太子爷。
五月桃花灼灼,花瓣纷飞如雨,桃林中的太子爷比画里的人还俊俏,看得我心神荡漾。
9
脚步声惊动了专心赏花的太子,他转身看着我:「雨后湿滑,不好好在宫里养胎,跑出来干嘛?」
我提着篮子笑着说:「妾是来送糕点的。」
太子爷轻轻嗯了声:「我不爱吃甜食,以后不用费心了。」
我「啊」了一声,笑出声来:「妾是送点心给太子妃的,殿下爱吃什么?妾回宫再做。」
太子爷身形挺拔,桃花花瓣被风吹到他肩头上,我上前一步替他掸去,却被抓住手腕:「放肆!谁准许你碰孤的?」
我笑得如登徒子,口中更是放浪:「便是放肆也不止这回了,殿下身上哪处妾没碰过?」
太子爷肤白如雪,脸颊泛红,想是从没见过我这般厚颜无耻之辈了。
明明都同床共枕了,后院侍妾成群,但太子爷却被我三言两语给撩得落荒而逃。
而在太子妃暖室温香的宜春宫里交谈后,我才知道太子这么纯情的缘由,荀氏功不可没啊。
10
太子妃可真真是一个妙人,院里没种奇花异草,倒是栽了一排青翠菜苗,屋内陈设简单,没有插画供画,但是放了几架子泥塑,黑牛、卧虎等十二生肖。
我小心抚摸着,心里赞叹着这手艺可谓大师也。
「喜欢哪个,看中哪个,便拿回去玩罢。」太子妃亲自给我端了碗茶,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怎好夺人所爱?妾喜欢多看看便好了。」我笑着婉拒了。
太子妃略微挑眉,弯唇一笑:「坐吧,来我宜春宫何事?莫不是荀美人又欺负了你,来找我主持公道?」
我一愣,抿抿唇克制住不要笑:「妾也不是那般没用,当日椒房宫内太子妃护了妾,今日特地来谢谢娘娘的。」
太子妃目光落在我手里的食盒上:「人美嘴甜,难怪能将他从荀氏那儿哄了去。」
许是点心很合太子妃口味,她便多留我说了会儿话。后来天黑了,就在宜春宫用了饭。
太子妃不但嗜甜还嗜酒,拉着劝着哄着还是喝多了。扶她上床就寝后,她嘴里喃喃自语道:「赵清和,你个傻逼玩意儿!」
清和是太子表字,傻逼是什么我不懂,估摸着是排喧人的话。
太子妃真的是喝多了,拉着我说:「妹子,听我劝,那鳖孙就是个恋爱脑!心里只有荀氏那个小绿茶。你可千万别因为他的脸好看而五迷三道……」
喝多了的太子妃还是个话痨,好在她不喜人侍候,贴身侍女在外间备水,她拉着我唠有关于赵清和——太子殿下曾经「辉煌」的历史。
这番了解,让我对拿下太子殿下又多了几分把握。
11
然,还没来得及去狐媚太子爷,宫里传出信来,太后身体抱恙,传太子妃入宫侍疾。
自入东宫以来,每月太子妃都会入宫拜见太后与皇后,可这次宫里皇后传来口谕:「太子妃留宫侍疾,由美人荀氏暂为执掌中馈。」
口谕传来时,我正与其他姐妹打叶子牌,自上场就没赢一把的我,还没来得及翻本,浮花宫突然闯进一群人。
领头的便是荀氏身边新来且最得宠信的红裳姑娘。
那丫头模样俏丽明媚,行事却谦卑有礼,冲众妾行礼后,弯唇笑道:「惊扰了贵人们,请多担待,奴婢奉命而来,查宫中丢失的新贡夜明珠。」
春桃上前便是疾言厉色:「丢了东西上我们浮花宫查找是什么意思?是欺负我们美人面软好欺负么?」
红裳低头敛目,语气很恭敬:「奴婢不敢,夜明珠贵重难得,阖宫上下皆在搜寻,请美人谅解。」
春桃愤愤不平,我却笑着拉她到一边:「她只是听命行事,何苦为难她?」
我配合着,也是想看看我宫里养的哪个吃里扒外。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将我的浮花宫翻得天翻地覆,总算得偿所愿搜到一包药粉。
红裳带来的嬷嬷里,有一位颇通药理,一闻便道:「这是勾栏瓦舍常用的合欢散,是禁药!」
红裳面色凝重不语,微微抬头看我一眼,神色莫名。我就浅浅笑着,仿佛那污秽之物并不是从我这里搜出来的。
「私藏禁药此事,需得禀报太子妃,如今宫中由荀美人主理……」红裳的话被我打断,「那便通报太子爷决断吧。」
荀氏虽暂且打理中宫,可却管不了这么多,下令搜宫这番举动便很是惊天动地了。
都是妾,还能越过太子妃这个正妻发落我了?
红裳闻言只得称是带人退下,而看了一出热闹的其他侍妾们面面相觑,有与我交好的便面露担忧:「阿元,这可怎么办才好?」
自来宫廷里用禁药的妃嫔无不是降位幽禁一生,更有甚者赐死。
可我淡然品茶的模样,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事已至此,端看太子爷如何决断。我看着杯中沉底的茶,心里冷笑,不知荀氏想要看我一尸两命的阴毒样子太子爷可会喜欢。
而我处搜寻来的禁药,与荀氏处查到的东西比起来那才叫小巫见大巫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知荀氏心中何等滋味?
12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可真是首缠绵悱恻的好诗呀。」我笑着与醉得不成人形的太子爷说。
他猩红着眼,一把掐住我的下巴:「为何?为何这么对孤?孤对你还不够好吗?」
太子在透过我质问心爱的荀氏。
我伸手抚摸着赵冀的脸,摇曳烛火下我想我的眼神一定很温柔多情,才引得赵冀主动靠近亲吻上我的唇。
然我微微隆起的腹部到底让他清醒一点:「不可……你身怀有孕,孤……」
我一把搂住太子殿下,这种趁人之危的事可不多啊。
对此,我只能感谢青阳公主送来的小册子。想来舅家送去的男宠很得青阳欢心,不然小册子上怎会批注这么详细呢?
次日从我床榻上醒来的赵冀一副情伤未愈的模样。
也是,捧在心尖尖上爱了那么多年、宠了那么多年的女人私藏着亲弟弟成王的贴身玉佩以及情诗,能不崩溃?
凤求凰啊,可真是首好诗,可是不识字的荀氏却不明白自己为何栽了这么大跟头。
她让人偷偷藏在我宫中的写着她生辰的巫蛊木偶,变成了青阳公主所赐的改过配方于身体无恙的合欢散,而她宫殿中私藏的成王贴身玉佩旁却多了一纸情诗。
虽太子为保全颜面,称诗乃自己酒后所作赐与荀氏,玉佩也是由他赏赐,以此来遮掩此事,到底心里郁闷悲愤,独自借酒消愁。
喝酒如何少得了下酒菜呢?
我命春桃将一楠木箱子送到太子爷跟前伺候的太监沈全处后,便仔细焚香沐浴后,提着食盒去关怀处理公务的太子爷。
只是一夜未睡,太子爷处理的并不是公务。
13
要不说世事无常呢?荀氏卑微宫女出生,可入东宫便是荣宠不断,两位公子傍身,太子爷偏心眼地护着,向来是眼睛恨不得长头顶上去。
她独占太子,不许太子亲近其他女子,东宫后院女子皆怨怼不已,可束手无策。
如今她又哭又闹,不顾身孕在信阳宫外苦苦哀求太子爷听她解释时,太子爷却沉迷在我用心营造的温柔乡里。
此后东宫不再一枝独秀,满园芬芳馥郁绽绽而开。
太子爷雨露均沾后,私下往我处送礼的姐妹越发的多,而皇后娘娘也命人送来镶金琉璃石榴盆景过来,赞赏我侍奉太子有功。
那夜酒醉荒唐后,太子爷便不再临幸我。
看着东宫里的女人一一得幸,春桃嘟着嘴很不开心:「若不是美人有孕,哪里由得她们狐媚太子爷?」
我失笑,手里的笔画重了些,好好的一副字便毁了:「太子爷的腿是长在自己身上的,若他不想,难道旁人还能硬栓得了?能留得住太子,那便是有几分本事的。我们啊,好好学习着,干着急嫉妒能有什么用?」
春桃轻哼了声,到底没在胡言议论下去。而我这句话一字不落地全被太子爷听了去:「那你可有学到什么?除了厨艺能拿得出手来,你的那笔字丑得能贴门辟邪了!」
我敛衽行礼,被赵冀轻扶到垫了银狐毯的榻上坐好。
「听闻殿下的字乃一绝,妾没寻着好的师父,如何能写得出好字来?」
我咬着唇,期期艾艾低声求赵冀亲自教我写字。
他看了眼我的肚子,温柔地笑道:「你若不觉得累,那孤便教你,如何?」
我自然欢喜应下来,吩咐春桃将我做好的马蹄卷呈上来。
赵冀含笑轻瞥了我一眼:「若孤没应下教你写字,只怕这马蹄卷是尝不到的了。」
我抱住他的腰身,嬉皮笑脸地凑上去:「怎会?有道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便是殿下一开始推辞了,尝过了妾亲手用心做的马蹄卷也会应了妾,不是么?」
「呵,区区马蹄卷?」赵冀神色带着孩童般的傲娇。
而趁着春桃转身收拾茶具,我飞快地吻上他微抿的唇,如同狡黠的狐狸:「如此这般可够了?」
蜻蜓点水,却让太子爷微微愣神,他转头低咳了几声道:「孤还有公务,下次再来看你。」他言罢便离去,我裹着披风站在浮花宫看着他的背影沉思许久。
赵冀最近新宠的许孺人,她的眉眼与荀氏有几分相似。
14
荀氏处传来要发动了的消息时,太子却入宫了。晌午宫里传来信,太后已经多日未用食,如今水都喂不进去了,接到信太子便匆匆入宫了。
春桃说,荀氏那要牌子入宫求御医。
我拨动团扇:「去吧,她如今是紧要关头,便随她。」
春桃便将令牌拿给红裳,看着人走了才在我耳边低语道:「美人,女子生产乃是鬼门关走一遭,便是此时荀美人难产去了,殿下也不会猜疑美人的。」
我摇摇头,太子对荀氏冷落,却并非全然无情了,此刻动手只会让太子永远记住她,怀念她,美化她,旁人想入他的心更难了。
晚风传来院中黄栀子清雅的香味,而我腹中小儿拳打脚踢着。便是为腹中孩儿着想,也不可造杀孽。
等荀氏艰难生下小公子三朝后,太子才回来,匆匆忙忙告知宫里准备撤红换丧服。而翌日宫中丧钟响了二十七声,太后崩逝。
似乎有什么悄悄发生改变,如同春光融雪般,等发现时也无力改变了。
15
待太后葬礼事毕,太子携太子妃一同回东宫。
我只带着春桃便去了宜春宫负荆请罪。
太子妃心肠软,到底看不下我挺着个大肚子跪在冰冷的石砖上,让侍女请我进去。
不过几个月未见,太子妃整个人瘦得不成人形,那个爱玩泥扯草如同神妃仙子般的女人恍若被抽走了精气神。
内室里,女子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一边伺候的掌事大宫女阑珊眼眶通红,轻轻用袖子擦拭眼泪后,小心扶起太子妃,轻声细语道:「姑娘,萧美人来请安了。」
我撩起衣裙不顾侍女劝阻跪下请罪,太子妃声音沙哑:「都退下,我与美人说说话。」
内室静寂,我老实交代:「妾从娘娘这里偷拿的栽赃荀氏的情诗,请娘娘降罪于妾。」
太子妃扶着床榻看我:「别跪了,来陪我说会儿话吧。」
我按照她指示在床榻间坐下,太子妃平静如潭水,缓缓道:「我本不该留着那物,不过是少女时的痴想罢了。」
我不知太子妃为何这般信任我,她像个老友般与我讲述她从小到大的故事。
「我出生时,黄家因出了太后已然富贵无极。」
「可有了位太后,族人便想再多位皇后,乃至太子妃。」
太子妃说到这儿,笑意凉薄:「我自幼得太后欢心,自由出入宫廷,在太后刻意之下与太子还有成王一同长大。」
青梅竹马,太子妃与成王心意相通,私下曾暗许终身。
可黄家送她入宫,为的是太子妃位。
这段感情无疾而终。
族人送她入宫,她却不得太子欢心,除了新婚夜交代差事般太子与她有肌肤之亲,此后数年她活得就如同东宫的摆件般。
太子妃又笑:「萧元,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逾矩搂住她,怀里的人干瘦如柴:「不是的,太子妃很好,世间男儿皆都配不上的。」
怀里的人咳嗽着,笑得泪流满面:「是啊,这世间的男儿都配不上我的。」
我离开宜春宫时,神思恍惚。
忍不住再回头看一眼这生机勃勃的院子,此后这里虽贵为太子妃殿却实为冷宫。
太子妃让我以后不要踏足宜春宫,以免被无辜牵连。
当初太后为了巩固黄家在朝地位,往皇帝后宫还有太子后宫强塞不少女子,且频频插手朝中事宜。
如今太后去了,圣上自要一一扒出这些肉中刺,而她这位忝居高位多年未出子嗣的黄家女也在其中。
离开前,太子妃见我愁眉苦脸,安慰我:「没事的,圣上不会要我性命,太子虽于我无情却也同我一起长大,不会杀我的。」
她目光幽远,喃喃道:「死了也许就能回去了。」
被废太子妃不能入皇陵,会还本家厚葬。
可蝼蚁尚且偷生,她是个热爱生活的女子,如何抛得下世间的双亲?
16
太子妃形同被废,东宫事宜交由我决断。
荀氏安分守己许多,新宠许孺人很是乖顺,还给我腹中孩儿做了许多衣物。
「宫中得娘娘打理,上下无不称赞,妾真是仰慕不已。」许孺人嘴很甜,夸起人来不重样,纵然我脸皮厚,被她日日夸也觉得脸皮发烫。
我摇摇头:「妹妹自小吃糖长大的吧?甜言蜜语若是用来哄太子,定然让太子欢喜得很。」
许孺人摇摇头:「太子才不懂妾的好呢,嫌弃妾贫嘴多舌,整天就是让我少说些话,多笑笑学着温柔贤淑些,可是口不对心,殿下最喜欢我闹性子的模样了。」
说着许孺人指着脑袋小声道:「娘娘你说,殿下这么怪是不是需要看看御医?」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怎地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私下议论太子身体有疾,有几个脑袋够砍?
看着她与荀氏相似的眉眼,我移开眼道:「太子喜欢你,你如何都是好的,以后万不可胡言乱语了,可明白?」
许孺人娇俏地吐吐舌头,将头依靠在我手臂上:「娘娘真的像妾的长姐,妾幼年在家时,我姐便总是这么念叨我,让我留意口舌,切莫胡言乱语。」
许孺人是异姓王宣阳王庶女,这样的性子能在勾心斗角的后院活下来,她姐姐用心颇苦。
日子渐渐过去,枫叶染红后,我产期也到了。
我疼了一天一夜,孩子愣是下不来。春桃急得哭,要人寻太子来。太子出宫微巡,隐瞒行踪,如何寻来?
我笑骂:「太子爷又不是稳婆,他来了能接生吗?」
一边的许孺人紧紧握住我的手,包着眼泪,鼻涕都快流到我手上了:「怎么办啊?宫里御医都是废物吗?」
一个急,一个慌,我痛不欲生,咬牙切齿道:「都给我闭嘴吧。」
然而被单都被抓破,疼得死去活来的我听见接生嬷嬷声音发抖道:「孩子……孩子的手先出来了!美人这是难产啊!」
大人孩子只能保得了一个,嬷嬷说。
春桃厉声道:「自然是要保我们美人呀!快点动手啊嬷嬷!」
接生嬷嬷迟疑不决,东宫的女人都是繁衍子嗣的工具,妾更是。
我的命与腹中的皇家血脉相比算得了什么?
哭包子许孺人瞪着接生嬷嬷:「是你没用!没本事!什么二选一?萧姐姐与皇子都要保住!」
许孺子抓着我的手在抖,眼神坚定:「姐姐,你等着我,我一定能保住你们。」
女孩提着裙子跑了出去,想要为我寻条生路。
宫女在我口中放入参片,口中上涌腥甜,我意识朦胧间浮花宫人声鼎沸,时间仿佛定住,直到一声婴儿啼哭传来,我才放心沉沉睡去。
再醒过来,浮花宫也成了冷宫。
17
我是被春桃的哭声吵醒的,一睁眼就看到小丫头两边脸各一个巴掌印,脸蛋红肿,眼睛里也盈满了委屈。
「这是怎么了呀?」我伸手摸她的头,嗓音沙哑。
春桃瘪瘪嘴:「美人……」却不说话了,只是拿眼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经历生产这么一遭,我如同死了又活般,心境莫名坦然了些。
春桃哽咽,将变故都告知了我。
那天我生孩子难产后,许孺人跑出去找稳婆来接生。
谁知浮花宫突然闯进一群人,不但有皇后身边的嬷嬷,还有太子身边亲信的内侍,称我代为掌管东宫时,有收受贿赂,参与卖爵鬻官等事。
天子震怒,下令核查。
可当时我正难产,遭到陷害无力辩驳,偏偏在我正殿里还真的搜到许多来路不明的银票以及众多地契。
皇后慈爱,太子仁义,并未降位,只是幽禁浮花宫,伺候宫人尽数撤离,只留几个粗使丫鬟。
「许孺人可好?没有被我牵连吧?」我撑死身子问道。
春桃神色有些奇怪:「美人你生产时,她称出去请稳婆,然后就没回来。我们只当……美人得救无望了,是宜春宫的阑珊姐姐过来给你扎了几针,然后将小郡主接生出来的。」
太子妃又救了我。
我身体乏力得很,偏偏脑袋却清明,大概明白何人陷害的我。
可刚生产完,且被幽禁,权力尽无。
我只能慢慢图谋。
「小郡主还留在浮花宫么?」我问道,毕竟犯事的嫔妃是不能抚育子女的。
春桃这才欣喜一点:「本来是要抱走的,可太子妃身体不适,东宫里位份高的荀美人孩子多得很,没法管,所以太子恩许让美人教养。」
我点点头:「将她抱来我看看吧。」
看着九死一生得来的宝贝女儿,我勾起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眉眼。这孩子长得真好,与她的姑姑青阳长公主相像得很。
18
自幽禁后,浮花宫平静得庭院都能罗雀了。
我安心调养身体,抚育雅儿,虽然条件相较于掌权时苛刻许多,但也不算难过。
毕竟我不是一出生就拥有锦衣玉食的。
大概是见我失了宠信,且生的是个女儿,势利的宫人们便有些轻贱浮花宫。
送来的三餐是冷的残羹剩饭,衣物被克扣,而按例的炭火更是没有。
隆冬时分,我与春桃只能穿上所有御寒的衣物将浮花宫里的树木花枝砍下烧火供暖。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的雅儿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她陪我度过了一个最艰难的新年。
来岁开春,廊下有燕儿飞过,一切欣欣向荣。
太子携内眷入宫给天子皇后请安。
而我的机会也来了。
19
寒冬已过,春光灿烂。
雅儿顺利留在皇后宫中,太子亲信的太监随玉来浮花宫传口信道:「小郡主活泼可爱,皇后甚喜,祖孙颇为投缘,遂小郡主以后养宫中了。」
我抿唇微笑,回:「妾明白了。」
随玉瞧了我一眼,又多说一句:「殿下还说了,美人若是想念郡主了,会着人送回来让美人看看的。」
我点点头,很是客气地送离了随玉。
就是想到跟着我这个无权势、不得宠的娘亲,雅儿会吃很多苦头,我才使计让她留在皇后宫中。
雅儿入宫那天穿的是青阳公主儿时的小衣服,我养育雅儿时身上常用的熏香是皇后娘娘最爱的衙香。
所以满殿的人里,雅儿最喜欢呆在皇后怀里,六个月的小人儿最是冰雪可爱了,一个劲地往祖母怀里钻,且生得与青阳儿时那般的像。
恰好此时青阳笑着打趣道:「这丫头可真是聪慧伶俐,知道满殿的人数皇祖母最尊贵,所以来讨皇祖母欢心呢!」
雅儿一入皇后怀里就不愿出来,他人伸手抱就哭得撕心裂肺,如此,皇后下令留下郡主。
翌日一早,宫里传信来,雅儿被封庆安郡主。
因为雅儿很是得宠,浮花宫的日子渐渐好过了起来。
饭菜变得新鲜了,有四菜一汤,宫殿也被人修葺几次变得整洁许多。
每个月雅儿都会被送到浮花宫住上几日,缓解我的思念之情。
日子平淡且平静。
直到一次,雅儿在浮花宫吃了玫瑰牛乳酥中毒。
20
我与雅儿吃了许孺人宫里人送来的点心后,便开始上吐下泻。
雅儿蜷缩在我怀里哼唧着,我泪流满面地朝进来的太子爷跪下请罪:「都是妾无能,没有照顾好郡主,请太子赐罪!」
我瘦弱的身躯颤抖着,随后脸色苍白地倒下。赵冀将我从地上抱起来时,嘴里喊着御医。
这么明晃晃对皇嗣下毒,太子很是愤怒,下令彻查。
而点心是许孺人送来的,自然要好好追责问询一番。
我醒过来时,赵冀正坐在我床榻边,眼神里带着一抹心疼。
我红着眼揪着他的袖子,带着哭音急问:「庆安如何了?」
赵冀抱住我,安抚道:「她没吃多少,中毒不深,但是你险些丢了命。」
我闻言才止哭,用盈满泪的眼看着赵冀:「庆安午食多用了些,我怕她吃多了点心不消化,遂拦着些……」
我用袖子擦拭眼泪:「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呢?」
赵冀眼神深沉,语气微凉:「许氏阴险恶毒,使人送下毒的点心进浮花宫,她乳母招供了,人证物证皆在,无可辩驳,其心可诛!」
见我呆愣,他又道:「许氏当初栽赃你卖官鬻爵,知情的贴身侍女害怕她杀人灭口逃走,而许氏担心东窗事发,遂想到对你下毒,斩草除根。」
我依旧出神,只是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滴落,我捂住嘴呜咽哭着:「为何要陷害我?为何要下毒杀我?我们不是好姐妹么?」
赵冀叹口气:「好在水落石出还你清白,不然你不知还要受多少委屈」
我紧紧抱住赵冀:「殿下……殿下……妾好怕……」
那天赵冀留在了浮花宫,但我并未侍寝,因为整夜我都在做「噩梦」。
我抱着他的胳膊,闭着眼如同陷入梦魇般哭喊着「不是我」「我没有」「不要杀我」「雅儿快逃」「殿下救我」……等等之类的话。
太子殿下被我折腾得一夜未睡,次日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我那一惊一乍吓得他不轻。
21
赵冀也是个顶有意思的人。
多情又寡情。
无论是荀氏还是我,都是他曾宠爱过的女子。可我们被栽赃陷害时,他没有坚定信任过我们,任其发展,让我们身陷囹圄自生自灭。
独宠后,虽然赵冀几次暗示,但我以身体不适婉拒掌管东宫。
树大招风,在没牢牢扎根东宫前,我是不会当出头鸟了。
浮花宫原来伺候的宫人又重新被拨回来了。
我手里绣着给雅儿的寝衣,略微抬眼看了一众宫女太监,笑道:「怎么少了一个呢?秋桐呢?」
掌事太监跪地回话:「那丫头有出息,美人出事那会儿,就去了许孺人处伺候了,哪像我们这群无依靠的被打发去浆洗处辛苦度日。」
我浅笑了声,对着春桃说:「水浅了,鱼儿可不就出来了。」
自被陷害后,春桃绞尽脑汁不明白哪个吃里扒外的与许氏搭上了,在她眼皮子底下将银票地契放入了浮花宫。
我隐约猜得出。生产那日,也是用了许婵的点心后腹痛急产。而那时许婵一副被惊到的样子,慌忙地打翻玫瑰桑茶,白净的裙面如同溅上鲜血,她便随秋桐入我内殿换我的衣裙去了。
而春桃当时伺候着我实在分不开身,想来便是那时乘虚而入的吧。
我将最后一针刺入,缝好了衣,眉眼含笑道:「姐妹一场,我们一同去送送她吧。」
22
暗室里,许氏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面前摆的菜馊味很大,肉骨头上还爬着蛆虫。
我吩咐人给她重新上菜,还叫了婢女给她净面绾发。
屋子里只有一个狭小的窗台,我眯着眼看着外头的日光:「如今秋意甚浓,花园里几株丹桂都开了,你若看见了定会吵着做桂花糕。」
许婵似笑非笑:「其实比起幺妹,我做点心并不算很好吃,可是娘娘却很喜欢我的手艺。」
我将目光放在她没有粉黛干净的脸上:「我家中也有个小妹,手艺不行却总爱钻研厨艺,每每做坏的点心总爱哄着我吃完,担心娘知道后骂她糟蹋粮食不让她进厨房。」
许婵真心地笑了出来,而我收起笑,面色发冷:「荀芳便是拿住你替妹入宫,欺瞒君上糊弄太子的事,让你陷害我的吧?」
许婵笑不出来了,眼里静静流淌着哀伤:「是我的奶母告知你这一切的吧?」
「毕竟骨肉情深,慈母之心如何能看亲生骨肉流落烟花之地且代代为妓呢?」我淡然道。
是的,被我拿住弱点的乳母只好背叛许婵告诉我,从一开始被赐予太子爷的是庶出十二姑娘许婧而不是许婵。
「夺取亲妹妹的荣华之路,还在我面前演姐妹情深,许婵你真让人作呕。」我淡然道。
她素净显得清冷的脸看着不怎么像荀氏,伸手拿过面前的点心:「我身不由己,但亏欠你是事实,害你母子差点命归黄泉,我便以死谢罪。」
不过一瞬间,眼前的人突然七窍流血不止,又哭又笑地看着我:「姐姐,我错了……」。
我惊得扑了过去,没想到她会突然服毒自尽,而她闭眼前留给我最后的一句话是:「葬青岭,小心红裳。」
气息散去,佳人已逝。
活生生的人就死在我眼前,而我清楚知道她并不是幕后主使者,只是杀人者手里的刀。
我曾求情赵冀,留她一命,赵冀不解道:「她可差点毒死你和雅儿,你……」
怀里的稚儿睡得香甜,我挂着笑道:「不是福大没事吗?再说让她生不如死,日日忏悔当初所作所为难道不是惩罚吗?」再说了,留着她我大有用处,她活着,背后的人才夜不能寐,迟早露出马脚来。
我的善良面孔让赵冀看着我的眼神有了点不一样的东西,温柔道:「你果然和宫里的人不一样,你放心,往后孤定然好好护着你,不让你受委屈了。」
我当时笑了,因为一举两得,可现在泪流满面的是谁呢?
那些相伴谈笑的日子尚在眼前,为何这般收场?
我让人将许婵葬在青岭,与她的同胞双生姐妹许婧葬在一起。
没想到的是,许婵死了,却给我留下了一份大礼,一件让好不容易复宠掌权的荀氏再次跌足的大礼。
23
在我失宠期间,长得像荀氏的许婵盛宠,而她常常带着荀氏生的几个孩子出现在赵冀面前。
俗话说,见面三分情。
何况太子心里还是藏着荀氏的,不然为何宠着许婵。
而一次雪后落水被太子爷救起来时,荀氏嘟着嘴,眸子里全是委屈:「妾想给太子摘芙蕖花,却失足掉下来,真没用……」
此情景让赵冀想起初遇荀氏时的场景,当时还是小宫女的她被人欺凌逼入花池摘花。那次救下荀氏后,她便调到东宫伺候太子爷笔墨了。
年长太子爷三岁的荀氏,样貌娇俏,不知不觉间就让赵冀悄然动了心,顺理成章的,她成了赵冀的第一个女人。
年少相识,多年的情分,赵冀对她曾爱慕过成王的事心有芥蒂,可到底过去多年,且冷待她一年了。
荀氏哭啼道:「当初我在东宫伺候殿下,好多人眼红殿下待我好,私下排挤我,说话辱骂我。一次我失手摔了殿下的玉佩,害怕被赶走躲着哭时,成王殿下遇着了,便将贴身玉佩赏赐给我,说只要不细看是与殿下的一样,我才收着的。后来我想着不妥,还是主动告知殿下我手脚毛躁摔了玉的事,谁知殿下并不怪我还宠幸了我……」
思及过往,荀氏脸颊泛红,后又急道,「那玉佩我本想还回去的,可我是殿下的妾侍了,哪里能见得到成王?又想着玉既然他赏赐给我了便留着了,都怪妾当初年幼眼皮子浅。」
几句解释二人便冰释前嫌,赵冀又宠幸起荀氏。
复宠的荀氏不再跋扈嚣张,谨慎小心起来。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她摔了个跟头,也不会一夕之间就能学会算计人的吧?
我带着许婵留下的书信还有证据,进荀氏宫殿拿人时,她瞪着美目厉声道:「放肆!你想做什么?」
我命人拿住红裳:「许氏畏罪自杀了,她留下书信交代了如何从你身边红裳姑娘处领到毒药毒害庆安郡主,且那些卖官鬻爵的记录书册也是你让她藏入我宫殿的。」
我一步步逼近荀氏:「物证我已然全了,人证嘛,许氏虽然没了,你身边的红裳姑娘殿下自会派人审问,自不会冤枉了谁。」
荀氏脱力地摔在地上,挣扎着要留下红裳。可太子身边的亲信太监们是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的,不过一抬手就将荀氏掀倒在地。
走出宫殿后,我都能听到荀氏的嘶吼声:「我要见太子!妾是被冤枉的,是有人陷害我!」
红裳的嘴巴很硬,可东宫地牢的审讯手段还是撬开了她的嘴巴。十几岁的姑娘,饶是心机深沉,可那些刑具不过才试了几个,她便将荀氏卖了个干净。
她给荀氏献计谋争宠,为的也是得荀氏宠信,日后随着荀氏地位尊贵,她也能出人头地,并无太多忠心。
赵冀揉着额角,面上有显而易见的失望之色:「荀氏……」
我明白,多年情分且生育了三位公子,不可能当成许氏那般处理的。
「荀氏这次行差踏错也多是下人挑唆所致,且太过深爱殿下,见殿下宠爱于我才心生不满的。」我为太子揉着肩膀,叹口气道,「若发落了她,三位公子以后如何是好?当初妾曾说过死并不是唯一的惩戒,让她们活着的每天都在忏悔所作所为也是处罚。」
而荀氏紧要关头也聪明了一次,领着三个孩子跪在太子理事殿外磕头求罪:「妾识人不清,资质蠢笨,御下不严,才会在贴身嬷嬷与侍女勾结毒害皇嗣并卖官鬻爵时毫无发觉,求殿下降罪于妾!」
那位颇懂药理的嬷嬷交代此事全是她与红裳筹谋的,与荀氏无关,便服毒自尽了。
殿外哭喊一片,孩子们也撕心裂肺地喊着父亲,赵冀紧紧锁着眉,叹口气:「孤食言了,元元,又要委屈你们母女了。」
我抱着赵冀,语气温柔:「委屈算得了什么?能得殿下青眼,妾便是死也无憾。」
24
荀氏再次失宠,青阳公主便来东宫了。
「自冀儿成婚后,我们姐弟便不同儿时亲厚了。他娶了黄氏女为太子妃,又纳了荀氏为妾,一个古怪,一个骄矜,都不讨人喜欢,我便懒得来东宫。你倒是宠对了,又温淑又懂事。」青阳赞道。
我低头掩笑,她要是见过我臭骂前夫的嘴脸就不会这么说了。
「公主可得多来东宫,我们庆安郡主一直闹着找姑姑,说公主府风景美,比东宫好玩多了。」我奉上梅花雪烹茶笑道。
公主自小产后便一直郁郁寡欢,看着雅儿便想到那成型的女胎,若活了下来估计与雅儿差不多大。
青阳公主很是宠爱雅儿,笑着道:「你要舍得,我便带她回公主府住上几日。」
我忙不迭点头:「那可多谢公主了,这丫头大了,一天天快磨死我了,快带走让我松快几天吧。」
我与青阳相谈甚欢,伺候的宫人俱是眉眼带笑。
气氛很好,我咬咬唇又道:「公主出生宫廷,得圣人与皇后亲自教导,将公主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从上到下无不钦佩信服。妾得太子所托暂为掌管东宫,这一年都是效仿公主为人处世才如此顺畅,可到底吃力。求公主怜惜,能否来掌管东宫?」
青阳凝眉不语,看着我的眼神带着些疑惑探究,可看我眼底青黑疲惫不作假,她道:「这……使不得,东宫内院哪有皇姐插手的道理?」见我愁眉苦脸又安慰说,「你既然托到我这儿,我定给你想个妥当法子,且安心吧。」
不过数日,随着雅儿回来的还有几个宫里的嬷嬷。
我笑着一一接待,以后众人皆知,我是有皇后撑腰的,而当家理事的恶人就不用我来做了。
25
雅儿五岁时,圣人驾崩,太子赵冀登基,太子妃黄芙封皇后,而我封一品贵妃,荀氏封嫔,其余妾侍大多封了贵人和才人。
我只生育一女,地位却仅次于皇后,听闻荀氏那处砸了不少茶具。
春桃得意地告诉我:「我故意去传信的,听说娘娘封了贵妃赐居华丽贵气的凤鸾宫,而她只封了嫔位,宫殿又偏僻又破,气得她当时就变了脸色,我躲在外头听足了笑话才舍得回来。」
我漫不经心地喂鱼,脸色始终淡淡的,春桃才收起笑来:「娘娘封了贵妃都不开心,听荀氏落魄也不笑,这是怎么了?」
我叹口气,鱼食全撒了进池。太子荣宠五年我都没有身孕,可见生雅儿时伤了身子。如今太子登基为帝,按例要大开选秀充盈后宫了,届时会有更年轻貌美有趣的女子出现,为皇室开枝散叶。
我摸着平坦的小腹沉思,只是贵妃?
当相士说我是富贵无极的命,会孕育天子后,进了东宫我的野心便开始了。
26
夏日荷花满池,嫩得如同花骨朵般的女孩们陆续入了宫。
我每日吃不下饭,觉也睡不好,荷嬷嬷愁得不行,变着法子给我弄吃的,好生好气地哄着:「娘娘,虽然入宫那么多新人,可陛下心里谁比得过娘娘去?便是当初的荀氏,也没娘娘真的得圣心。」
我苦笑着,我还真的不是因赵冀宠幸其他女人而茶饭不思、夜夜无眠的。我勉强用了一碗牛乳茶,便全吐个干净,吓得春桃提着裙子就去请御医了。
赵冀下朝后便急急地往凤鸾宫看我了,皱着眉很是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后,便训斥奴仆:「怎么伺候娘娘的?才几日未见又清减许多!」
我好笑地拦住发怒的男人:「陛下可是冤枉她们了,我是陛下亲封的贵妃,谁敢怠慢于我?」
赵冀怒气减半,而在听到我说有喜后,整个人就欣喜起来,盯着我的肚子不住地看。当初生雅儿,我身受陷害差点一尸两命,他越回想越觉得心惊。如今的雅儿机灵聪慧,冰雪可爱,不但得太后与青阳公主关心,一张甜嘴更是哄得人晕头转向。她虽然是女孩,却是宫里最受宠的孩子。
赵冀轻轻摸着我的肚子:「这次朕定会好好护着你们,不会再让你们身陷上次那般境地!」
我如同找到依靠般紧紧抱住赵冀,垂眸滴泪:「妾……何德何能让陛下如此爱护……」
赵冀情深如许的模样让春桃都动容了:「娘娘,陛下当真很心爱于你。」
我将荷花插入瓶中,看着春桃眼里的憧憬之色,问道:「陛下这么好,你可愿成陛下的妃嫔?」
春桃这个傻丫头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才不!奴婢这个脑子估计活不过一个月,被人利用了还不知呢。」
「再说了,陛下女人那么多。奴婢像阿娘,阿爹多看其他女子一眼都能提着棒槌追几里路。让我看着夫君和花蝴蝶似的,每朵花都留情,我能呕气死自个!」
春桃着实逗笑了我:「你双亲感情可是很好?」
春桃抿唇摇摇头:「爹后来还是为了个寡妇非得与娘和离,娘带着我远走他乡,后来娘病死了,我被人牙子卖到娘娘身边伺候了。」
初见她时,小小丫头浑身是伤,看着呆愣蠢笨。舅母让我挑个伶俐丫头,我看着她却挪不开步,就选了她陪我入了东宫。
一晃数年,毛躁蠢笨的丫头也是执掌一宫事宜的掌事姑姑了。
按岁,她也该许人。她若想伺候陛下荣华富贵一生,相聚相识相伴一场,我自会助她一把。若想嫁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良人,我也会成全她的。
可春桃都不想要:「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奴婢只想抱紧娘娘的大腿,跟着娘娘吃香的喝辣的!」
这丫头逗得我眼泪都笑了出来,可惜的是这胎生下来还是个公主。而宫里新进的女子陆续也有人怀孕,除了荀氏的三位公子,又多了四位公子。
而舒儿满月后,母亲、舅母入宫觐见,便有意将家中幼妹还有表妹送入宫里承宠,帮我稳固地位。
27
分别数年,幼妹出落得越发光彩夺目,一颦一笑恍若神妃仙子。
表妹没入宫,听幼妹说,入宫前夕表妹随人私奔了,舅母当时就晕了过去。
幼妹儿时是我一手带大的,入宫承宠就能相伴于我左右了,所以她很开心。
为了能让她在赵冀心里不同于其他秀女,我用心策划了一番。
先是二人御花园初遇,彼此不熟悉身份,少女捧着花不经意间翩然撞入天子眼里,又如精灵般眨眼离去。
每次来我宫里,我总是夸得幼妹宛如洛神转世,且性情可爱有趣,帝王心暗起好奇。
直到赵冀发现御花园让他心神震动的女子就是我嘴里常常夸赞的幼妹,并且我有意让幼妹入宫伺候他,赵冀盯着幼妹萧衡的背影失神许久都不自知。
我告诉萧衡,对于陛下她只要不主动,不拒绝,保持若即若离便可。
本来留宫一月便要走,萧衡被特许留下半年之久。
而我只是在幼妹刚入宫时提过让她伺候陛下,此后又说她心性跳脱,入宫为妃嫔欠了温淑静雅。
而一次中秋花好月圆时,我便添了最后一把柴,我欣喜地告诉赵冀:「听闻太后很满意喜欢衡妹,有意将她指给成王为侧妃呢。」
赵冀沉默了会儿,匆匆用了晚膳便走。
后来宫人来报信,酒醉恍惚的萧衡在御花园偶遇陛下,二人言语且肢体拉扯一番,后来陛下抱着美人一路走回了紫宸殿。
是夜,萧衡承宠,陛下封嫔,并赐下封号「宸」。
初次承宠,就封了嫔,且「宸」乃是贵妃等级才能用的封号。待萧衡生下一儿半女,将来荣华富贵是必然的。
28
萧衡很得宠,三年给赵冀生育了两位皇子。刚加封成宸妃后,便抱着两个孩子跑到凤鸾宫,嘿嘿地笑着说:「阿姐,你喜欢哪个便抱走哪个去养,要是都不喜欢,我再给你生个更好的!」
我气得狠狠敲了她一下脑门:「当娘的有你这样的吗?他们是你的孩子,又不是地里的番薯和院里的猫狗!」
萧衡吐舌头:「我入宫就是帮姐姐的呀。只要姐姐身边养了个皇子,以后谁也不敢欺辱了姐姐。」
她如同幼时般,将头枕在我膝上,喃喃道,「等孩子大了封王出去了,姐姐也可以出去了,不用一生困顿于宫里了。」
闻言,我眼眶发红,随后拒绝了她:「想得倒美,养孩子最辛苦了,你自己生的自己养,我……可自顾不暇了。」
荷嬷嬷笑着进来了,端上一碗安胎药:「娘娘,药来了。」
萧衡大惊,担心地问:「姐姐病了?哪里不舒服?」
我笑了:「姐姐没病,是有孕了,所以才自顾不暇,不能帮你养孩子。」
萧衡比我还开心,不断晃着我的手:「太好了!终于不只我一个人被皮小子折磨了!哈哈哈哈哈……」
我不知笑还是气,萧衡还是一团孩子气,永远都是个小姑娘。
29
我生下皇子赵安三年后,皇后黄芙被废了,荀氏长子被立为太子。
荀氏借太子东风再起,这应该是荀氏人生中最风光得意的时刻。
皇后又如何?无子被废了。
得宠又如何?以后还不是看他们母子脸色过活。
而前朝宫内无不奉承,连青阳长公主也带着厚礼去她新搬去的昭阳殿。
不过是笑着去,咬着牙回来的。
青阳长公主绕了个圈来凤鸾宫看安儿,脸上余怒未消,骂道:「什么个东西,居然敢嫌弃我家阿芜!」
青阳长公主多年来流产几次,就生了一个阿芜郡主,疼得如同心肝肉般。她想让女儿以后当皇后,遂找到荀氏想要将女儿说给太子。
谁知荀氏冷笑着哼了一声:「太子金尊玉贵,以后可是九五至尊,当娶得天下最好的女子才是。若公主真想结亲,那便送入东宫为侧妃便是。」
青阳长公主纡尊降贵去了,结果平白让独女被侮辱一顿,好不生气。
安儿奶声奶气地哄着长公主:「姑姑别气,阿芜姐姐乃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青阳被哄得眉开眼笑,看着安儿讨喜的样子,突然让宫人退下,然后收起笑来,定定看着我:「萧氏,我们阿芜注定是皇后的命,你说她嫁给安儿如何?」
我笑道:「若得阿芜,必当以金屋藏之。」
30
送废皇后出宫那日,黄芙脸上全然是轻松的笑意。
「自出生,我便被灌输要为家族争光。太子妃、皇后,这些枷锁让我被关在内院无法拥有亲情、爱情。我这前半生都是麻木的,后半生定要为自己好好活着。」
我举目皆泪,她早就预料到自己的结局,太后还有皇帝都不会让黄氏女血脉的孩子承袭皇位的,所以她被废,她早就做好准备了。
没做好准备的是我,嗫嚅着:「我太没用,没有护住你。」
「嗐!别哭哭啼啼了,他们觉得我在寺庙苦修,哪里知道我是归隐山林,莳花弄草了。」
黄芙眉眼飞扬,脸上岁月留下的痕迹却让她熠熠生辉,当真夺目极了。
那便以酒一杯,祝友赏万里风光。
而黄芙将宫里的侍女皆交由我安排打点去处了。我留下几位,还送了几位去了荀氏宫里。
一张看不见的网,缓缓笼罩住得意忘形的荀氏。
31
这一年冬雪飘扬,天气比之往年更为寒冷。
太后病倒了,皇帝也病倒了,或者说是被气病了。
在我和青阳长公主安排下,朝臣提议:「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后。荀嫔娘娘贵为太子之母,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当册立为皇后,执掌三宫六院,母仪天下。」
赵冀气得将有关奏折通通摔落一地,疑心荀氏老毛病又犯了,与朝臣私下勾结。当初卖官鬻爵之事,虽然她极力撇清,然种子已然埋下,如今又悄然发芽了。
皇帝病了,后宫妃嫔按等级侍疾。荀氏伺候一夜后,第二日是冷着脸出来的。
而后我与青阳听闻当夜发生的事,不约而同道:「可真是个蠢货。」
病重的赵冀以为大限将至,便说:「你如今是太子之母,以后太子登基了,可要好好待其血亲兄妹及其母妃。」
荀氏已然明白,赵冀是让她以后成了太后宽待我们这些为他生育子女的妃嫔,立时变了脸色:「安分的自然会荣华富贵一生,不安分的那便送去陛下身边,陛下亲自调教去!」
她怨恨这么多年,赵冀偏宠于我,甚至教导我如何处理六宫事宜的事。
赵冀是真的失望透顶,斥责几句后,荀氏便冷着脸退出去了。
而病好的赵冀,告知天下,晓谕六宫,封我为皇后。
32
自我封了皇后,与荀氏分庭抗礼便是寻常画面。
她自恃是太子之母,我背靠太后、皇帝,且执掌凤印,自然是压他一头。
便是太子登基,也得先敬我这个嫡母才不会被言官极谏。
荀氏自然气得恨不得发疯,所以我在她宫里搜到行诅咒之术的巫偶便也是正常的。
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巫偶上用鲜血写着我的生辰八字,且扎满了针,赵冀只看了一眼便给荀氏定了罪:「以巫蛊之术诅咒中宫皇后,罪无可赦,赐自尽。」
荀氏要被赐死,太子如何能依?
不过才十几岁的少年被人挑唆几句,便不管不顾地为母求情:「父皇若要赐死母妃,那先废了儿臣罢,不能护住母亲的儿子如何君临天下!」
听太监传话时,赵冀正在我这里用膳。这要挟,真是气得赵冀将一桌席面全掀了,咬牙切齿连道三个「好」字后下令:「荀氏赐自尽!太子无德不堪为继,传朕旨意,太子赵云废为庶人!」
因为废后无子,无嫡立长,赵云才得来的太子之位。自受封之后,他于政绩无功,天天与小宫女打闹,早就让皇帝心烦厌恶了,如今更是给了赵冀顺理成章可以废太子的理由了。
而我的安儿,天资聪颖,又得圣心,中宫所出,被封为太子也是情理之中的。可荀氏不服啊,撕白绫,撒毒酒,夺匕首,就是不肯赴死。
那我便只能亲自送她上路了。
33
见到我时,荀氏如同猛兽般朝我扑来:「都是你!我要杀了你这个心机深沉的贱人!」
「若不是你,我怎会失宠于陛下?」
「若没有你,我又怎会被赐死!」
我耐心地一一解答:「你杀过我,只是我命大活了下来。」
「没有我,也会有其他女子夺走陛下的宠爱的,人本就不是长情且专心的,何况是皇帝?」
「被赐死,我承认这件事我推波助澜了不少,可让你步入绝境的,是你自己。」
我叹口气,世上还真的有人将一把好牌打得稀烂。
我筹谋多年,赵冀还是在证据确凿后才愿意动她。可见她虽失宠多年,在他心里也是独一份的。
若换作旁的妃嫔,只是日夜辱骂皇后这一条就死一百遍了。
她不死,我如何安心?
我只说一句:「你尽管闹, 赵云因为你被废,若因为你,陛下又迁怒于其他两位皇子……」
慈母之心,我这句话让撒泼的荀氏冷静下来了:「你敢?那可是皇子!陛下的血脉!」
我冷哼一声:「陛下正值壮年,以后的皇子只会越来越多,多到就算意外死两个不受宠的皇子也不会在意的。」
荀氏不可置信地瞪着我,然后痛哭流涕地抓着我的裙角哀求我:「不要,不用动他们!我死行吗?我以死谢罪可以吗?」
我这才笑了:「如此甚好。」
这年春光灿烂,让我想起刚入东宫时,也是个春天。
那年荀氏眉眼飞扬,一副被宠爱而有恃无恐的模样,而我伏小做低,费尽心机才艰难立足东宫。
如今,荀氏死了,一头撞死的。
而我将成为太后,世间第一尊贵体面之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