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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定河水库周末冰雪嘉年华:登山观景和抓鱼的结合

发表时间: 2022-07-05 17:38

永定河水库周末冰雪嘉年华:登山观景和抓鱼的结合

七日早上,快八点才醒来,收拾好已经八点半,出了门,在院子外不远的车站找车去苹果园。

头一天晚上和朋友看地图时发现,落坡岭通公共汽车,在苹果园就有。于是到苹果园东站下车,又换一路车到苹果园,几经周折找到去落坡岭的车时已经十点。

因为想着出去玩应该高兴,应该和人多交流,便和黑车司机也闲扯一阵,他们想叫我去潭柘寺,我怎么可能改变计划呢?再说身上只带了一百多块,我不打算花很多钱。

终于车来了。在郊区的马路上航行,好像漂浮一样,我睁大眼睛看着外面的一切,路旁的常绿树,灰色的路面,我身边的人们。在门头沟的小镇上停了有十五分钟,我们的车又开动了。这一回我看见了永定河

去年十一和朋友坐火车去沙城玩,在车上看见落坡岭,十分喜欢;之前还看见水草丰茂的河流,也十分喜欢。原来那就是永定河,现在是结了冰。

以前经常去丰台,看见的永定河都是干涸的,于是很高兴地给朋友发短信说:我看见了永定河,有很多水。朋友回我说:这是什么世界呀,河里有水也稀罕了。我笑了一阵。

结了冰的永定河,很宽阔的一片白色,秋天时丰茂的水草已经干枯,浅黄色地在风里招摇。不,几乎没有招摇,因为枯草是干脆的,要么是折倒,要么是矗立。

坐在我身边的是一位六十岁上下的乡下人,牙齿棕色,有一些口臭,我觉得很是亲切。不时溜眼看他,又怕我这么看他,他又窘迫了,所以不好多看。一会儿有熟人发现了他,他们开始说话。他找了一个工作,大约是在一个工厂里,一个月七百五十元。我想了想自己的工资,想了想我的父亲,也是和他一样吧。可是父亲不用去上班了,当初上班的时候也就是这样。北京也有穷人,也有为微薄的工资而辛劳的人。不是为工资,是为正常生活的持续而辛劳。我又是为了什么呢?总归不是为了正常生活的持续。

车不停地到站,我有些紧张,怕坐过了站。山里的景色是差不多的,我的记忆力也不是十分可靠,售票员河北口音很重,他报站我几乎听不懂。我胆怯地问身旁的老人:到落坡岭还有多远?他咧开嘴一笑:还有好几站。

现在已经到了永定河的上游,很多地方河水开冻,浅浅的水,粼粼的波光,那正是我喜欢的。若是夏天,就应该去水边掬一捧水,凝视水中几乎看不见的小鱼虾。有一回在颐和园外的引水渠,看见污水中一尾半尺长的鲤鱼,心里很是喜欢,伫立良久。又有一回,到昌平小汤山附近的沙河,望见水库的引水渠漂着很多肥白的死鱼,多半已经腐烂,整条河弥漫着臭气,大约是涨水时从水库游来的,终于为着什么原因死了。就那么看着。

汽车上到山腰的时候,我看见一大片结了冰的湖面,应该就是这里了。我转头问身边的老人是落坡岭了吗?他点头。我一人下了车。离水库还很远。路边坐着晒太阳的老人,这里大概是有一个工厂,或者他们就是山谷里村庄的人,也不太像。水库边上就是车站,就在山谷里,我于是朝那边走。岔路口坐着三两个中年人,我问他们去火车站怎么走,他们指了一条路给我,说不要上坡,直接往那边走。走到坡下时,看见一个小男孩正在坡顶上瞪着我。

我走到坡背面发现他还跟在后面,回头冲他笑笑,问他火车站怎么走。他趿着拖鞋,噼里啪啦跑过来,身后扬起一阵黄土的尘雾。这个孩子的河北口音也很重,还好童声清脆,我大概能听懂。他说,你不要下去,这边近。于是他领着我在密集的平房中间穿梭,竟然走到了铁路近旁。

忽然,身旁的院子里,一只公鸡叫起来,吓了我一跳。

我告别了这个小孩,朝车站走去,穿过铁路就是一个小小的火车站。售票室兼候车厅上了锁,远处有两三个扳道工人在抽烟。我把脸贴在玻璃上,看售票室墙壁上的列车时刻表,没怎么看明白,想了想,朝那几个工人走去。他们说回北京的车要下午六七点才有,又打量我一下,建议我坐公共汽车回去。我谢了他们,走向车站背后的水库。

水库是把山谷截住了造的,也许本来就是一个山谷。宽阔的冰面,上午的阳光,四周安静得很,我拿出水来喝了一点。抽一支烟。对面来了一对中年人,似乎是在散步。他们经过我身边,朝远处走去。那女的穿了一件红色大衣。他们为什么要在...

吃完于是没事干。

湖面已经有开冻的迹象,近处的冰似乎融了,反射着太阳光,一些水珠,亮晃晃的。远处三个小黑点似的人在凿冰,他们又似乎在撑一张鱼网,大概是想破冰抓鱼。我远远看着他们,想要走过去看看他们的行动,又不敢从冰面上走过去。踌躇了半天。

绕到水库的那一端需要穿过一条隧道。穿隧道是可怕的事情,火车来了怎么办呢?我记得隧道里总是开有一些小洞,有时候工人在那里干活,火车来了,他们就躲进小洞,那里是安全的。

我消消停停朝隧道走去。走到第二个小洞的时候,已经很黑了,而出口还很远。这个隧道里至少还有十个这样的小洞吧,我朝两边张望一阵,估计了一下。一列火车开来,要想退出隧道恐怕来不及了。我于是躲进第二个小洞里。

洞只有一米来深,我紧紧贴住石壁,等着火车开来。一阵大风袭来,带着轰隆声,火车冲来了。这是一列货车,没有灯光。每驶过一节车厢,风就猛一阵。我在漆黑的隧道里,忍受着从铁轨传来的震动。四周完全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手指紧紧抠住岩石小小的突起,火车声音大得压过一切。在这个隧道里,此刻,什么都没有,世界不存在,只有这列火车,和它的巨大的声响,和它卷来的巨大的冷风。这世界上唯一的动力,唯一的。

我心里禁不住企盼着快点,快点过去吧。然而这么一想,就知道错了,不,企盼会让人崩溃的,一崩溃就会没有理智。而风正在卷着我,只要一挺身,这一切就马上结束。黑漆漆的隧道里,只有我一个人的意志,一闭上眼,世界就不存在了,不存在疯狂也无所谓忍受。我又想到那些经常躲到小洞里的工人,他们是习以为常的吗?他们不会害怕吗?不会有我这样的煎熬吗?而煎熬,是的,煎熬,应该让它赶快完结,总之,不。我抓住岩石,拼命保持平静,不止一次,我感到自己的胸口一紧,那里,我的心脏正经历一次强力的收缩。呼吸几乎要停止了,然而那一刻过去了,我稍微安静下来,好像死过一次。而火车声没有结束,听着这雷同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逐渐紧张起来。

火车一过完,我立刻撒腿往外跑,不顾脚下的乱石会绊倒我,飞快地离开了隧道。

重新看到明亮的空气是多么好,这些山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四周还是一样的平静。

如果当时,我冲下铁轨,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是一个安静的村落,一个安静的小站。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我望着铁轨。

又一列车开来,我坐在铁道旁的石头上,随着铁轨的震动,一阵阵发抖。

我究竟为什么活着?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我的意志让我抑制住俯身铁轨的冲动?

而这里一切平静。

火车经过仿佛只是一瞬,又好像永远没有结束。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怎么穿过那一片黑暗而依旧存活下来?

我站起来穿过铁道,沿着来时的路,朝公路走去。

爬上山腰的公路时,我遇到几个骑自行车的人,他们的车把上挂着充电灯。他们会在晚上开着灯骑车,他们是要去哪里呢?有几个人把自行车停在路边,躺在草丛中休息,缭缭的烟雾从他们指间的香烟升起。这是一个温暖的上午。

到了山脚,我离开公路,从荆棘丛中抄近路朝水库走。靠近水库的地方有一个采石厂,大卡车在装载白色的岩石块。几乎山的一半都被挖开,几百米高的山裸露出白色的内部,好像人的皮肤受到重创会露出来的白色组织。虽然是几十米高的地方都被挖开,但在一眼望去连绵的山峦中不过是小小的部分。采石机发出巨大的声响,但山谷里还是安静的。

通往水库的便道上空无一人,当我在草丛中茫无方向地走着的时候,一辆白色的汽车顺着便道开来,车上下来一个中年女人,问我:“小孩,这条路能到大坝上去吗?”我回答她说我也不知道,我也想到大坝上去。他们于是继续开。

我爬上便道,跟在他们后面。

大坝就在我面前了,这几乎不算是一个大坝,只有三百米长,最多不超过五百米。大坝的铁门敞开着,上面挂着生锈的牌子,写着:闲人免进。我犹豫了一下,进了铁门,走上大坝。走了两步,又回来,沿着铁梯子下到散布裂缝的冰面上。

车上的人早就下车,在冰面上走着。那些凿冰抓鱼的人已经到了湖的中心。车上下来的是一对带着小孩的夫妇,我跟在他们后面朝着抓鱼的人走去,专找他们走过的地方走,心里还是很担心冰会裂开。有时候,听见身后有奇怪的声音,回头一看,脚下出现了一条刚才没有的裂缝。从裂缝看下去,冰层至少有半米厚。有些被凿起来的冰块就在脚边,我捡起一块,非常干净,比我见过的任何冰都更透明,像水晶一样,但是又不那么生硬。冰在我手上开始融化,我把它扔掉,继续朝抓鱼的人走去。

刚才在火车站远远看见的那三个小黑点似的人大约是管水库的。他们穿着黑色的皮衣裤,戴着毛线帽子。我走到他们面前,他们没有看我。那对夫妇问他们这里鱼多吗,冬天能抓到鱼吗……我站了一会儿,开始往回走。冰继续在我身后开裂,发出沉闷的声音。

2003年2月13日